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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二）加大对伪造纸币的打击力度，保持对制贩假币犯罪活动的高压威慑态势。
1、颁行法令严惩造伪。通过制定法律，防止和制裁纸币伪造犯罪活动，保证纸币的流通信誉，也是宋代纸币反假的重要措施。官交子发行之始，官府就拟定了禁止伪造的法令。天禧（1017-1021年）末，知益州薛田、转运使张若谷提出“若民间伪造，许人陈告，支小钱五百贯，犯人决讫，配铜钱界”的防伪措施○13。熙宁（1068-1077年）初，“立伪造（交子）罪赏如官印文书法”○14。但当时拟定的律条对伪造者处罚较轻，惩治力度较弱，起不到威慑作用，因而造假者日益猖獗。为了打击伪造者，不得不加大惩处力度，对伪造者处以流配乃至死刑的严厉惩罚。崇宁三年（1104年），宋廷“仿川陕路立伪造法”，规定“通情转用（伪钞）并邻人不告者，皆罪之；私造交子纸者，罪以徒配”○15。到崇宁五年（1106年）发行小钞时，已在钞票上印“伪造钞已成流三千里，已行用者处斩”的文字。到南宋绍兴三十二年（1162年）颁布《禁止伪造会子法》，再次重申，伪造会子“犯人处斩”○16。此后南宋政府又屡次申明严处造伪的禁令，皆以绍兴三十二年所定禁止伪造会子法律为本，有所增减，但伪造纸币者处斩的规定一直保留不变。
2、重奖知情举报人员。以重奖方式动员鼓励知情者举报，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打假手段。官交子发行之始，宋廷即规定告发伪钞者赏小钱五百贯。当时益州知州薛田、转运使张若谷拟定的律条：“若民间伪造，许人陈告，支小钱五百贯”○17。此后逐渐加大奖赏力度。南宋绍兴三十二年（1162年）颁布《禁止伪造会子法》，规定伪造会子“犯人处斩，（举报者）赏钱一千贯，如不愿支赏，与补进义校尉。若徒中及窝藏之家能自告首，特与免罪，亦支上件赏钱，或愿补前名目者听”○18。安徽省东至县发现的南宋关子钞版，其“准敕”版上有“诸色人告获、捕获，与补保义郎，不愿补授者赏钱贰万贯，其犯人家产尽数给告捕人”等内容。据《宋史•职官志》记载，进义校尉、保义郎均为宋代武职官阶名称，后者较前者高四阶，而赏钱也由先前的一千贯增加到二万贯，可见对告捕伪钞者的赏格进一步提高。为确保举报立功者获到应得的奖励，宋廷也颁布了相应的规定。如宋孝宗淳熙六年（1179年）十二月十一日“敕告获伪造会子赏钱，依指挥于所在有管经总制钱内先次支给，官吏非理阻抑者，许经朝省越诉，取旨责罚”○19。此项规定旨在防止有关官吏刁难因告获伪钞而立功应受赏的人，防止他们侵吞或克扣奖金。在这些优厚奖赏鼓励刺激之下，果然有不少造假者被捉拿，有效地起到打假的作用。
3、加大对失职官吏的责任追究。宋廷明确了官吏、特别是地方官吏对打击伪钞犯罪所应承担的职责，甚至将打击伪钞犯罪职责加入了地方官员的官衔名称中。如宋理宗宝祐年间（1253年-1258年），枢密院文书中就有“武冈军永和寨巡检以搜捉铜钱下海出界私铸铜器、伪造会子、鉟销钱宝系衔”、“太平寨监押作武冈军太平寨兵马监押兼巡捉私茶盐矾、私铸铜器、伪造会子、鉟销钱宝系衔”、“建昌军新建县两处巡检仍于衔内系带兼……私铸铜钱、伪造会子、鉟销钱宝”等内容○20。为督促各级官员切实履行打击伪钞犯罪的职责，宋廷还加大了对失职官吏的责任追究。如南宋淳熙九年（1182年），任提举浙东常平的朱熹对原台州知州唐仲友提出弹劾，指责他包庇纵容伪造楮币犯罪。结果已升任江西提刑的唐仲友被免职，提升朱熹担任此职务○21。宋宁宗嘉定二年（1209年）十二月，温州知州吕友直被罢官、降三级使用，其获咎原因也是因“纵容伪会”，对伪钞犯罪打击不力○22。
4、宣传普及防伪知识，提高人们辨别纸币真伪的能力。两宋政府很重视对纸币防伪知识的宣传普及工作，将防伪辨伪知识“刊之印文，编之敕令”○23，到处张贴，广而告知。各地官府也都在钱局中设有辨钞人，专门帮助民间识别纸币真假，普及相关知识，提高人们辨别纸币真伪的能力。
三、宋代纸币防伪治假措施的失误之处
两宋时期，虽然政府始终都非常重视流通纸币的防伪治假工作，采取了许多积极的措施，并一再加重对伪造纸币犯罪的刑罚，但有宋一代，伪造纸币的现象并未能有效禁绝，而且似乎还呈越来越严重的状况。究其原因，根本在于宋王朝统治的日益败坏，政治腐败、军事失败、经济衰败和纸币发行无度等都是不可忽视的因素。当外有强敌、内部危机四伏、各种问题堆积如山、国家的统治已难以为继时，不独对纸币发行流通难以进行有效管理，对于其他各方面的问题也是束手无策的。笔者以为，就采取的纸币防伪治假措施而言，两宋政府也存在着以下失误之处：
1、没有认真研究不断提高纸币防伪技术水平，而且纸币防伪性能还有下降的趋势，对防止伪造产生了非常不利的影响。
一是印制纸币用纸质量下降。宋代纸币原以官府制造的川纸作为印钞专用纸，一般人难以仿冒。但南宋以后，因纸币发行数量大增，印钞用的川纸抄造不及，于是开始委托民间纸局制造印钞纸。如南宋东南会子用纸，绍兴三十年（1260年）“委徽州创样撩造纸五十万”○24。此后还委托京师临安府（今浙江杭州）、福建安溪县等地民间造纸局制造印钞纸。到嘉熙年间（1237—1240年），宋廷筹备印造十八界会子，因钞纸不足，除遣官置局抄造外，还命令随纸局“所在州军任责撩纸”○25。民间抄造的印钞纸本已容易仿造，如此临时匆忙造出的纸，其质量更不会很高的，“昔取纸于蜀，独可辨认。今新局造楮，真赝莫辨矣”○26。印钞专用纸质量的下降，为伪钞犯罪大开了方便之门，伪钞怎能不大量出现？《宋史•食货下三》记载更加详细：“大抵前之二界，尽用川纸，物料既精，工制不苟，民欲为伪，尚或难之。迨十七界之更印，已杂用川、杜之纸，至十八界则全用杜纸矣。”并感慨曰“纸既可以自造，价且五倍于前，故昔之为伪者难，今之为伪者易，人心循利，甚于畏法，况利可立致，而刑未即加乎！”
二是印制纸币钞版质量下降。宋代纸币初期均使用铜质钞版印制，因为铜材较为贵重难得，而且在铜版上雕刻复杂的文字图案需要很高的专业技能，非一般造伪者所能，对防止伪造发挥了积极地作用。但南宋后期发行关子时，已开始使用铅质钞版印刷。1983年安徽省东至县发现的南宋关子钞版即为铅质钞版，虽然有学者对其真实性提出质疑，但从该钞版的版式、文字、图案等方面内容进行分析研究，发现其基本符合史籍记载，应为南宋文物。铅是一种质地柔软的重金属，硬度非常低，便于雕刻加工，更重要的是铅金属在自然界中储量很大，容易获取。使用铅质钞版印刷纸币，降低了印制技术水平，削弱了纸币钞版的防伪性能，又为不法之徒开展制造伪钞犯罪活动提供了便利。
三是拖延换界，纸币流通使用期限越来越长。自北宋私交子产生起，宋代纸币都实行分界流通使用的制度，每种纸币均有流通使用年限的规定，一般为二、三年一界。但北宋中后期开始，流通纸币换界时间常被拖延，纸币流通使用期限越来越长，最后变成了无限期流通使用。如宋神宗熙宁四年（1071年）诏令“更造（交子）二十五界者百二十五万，以偿二十三界之数”○27，以致出现了第二十三界、二十四界和二十五界交子并行流通的情形，交子流通时间延长为六年。此后每界交子流通时间，均延长为六年。南宋乾道二年（1166年）发行两淮交子时，流通“不限以年”○28。到淳祐八年（1248年）宋廷又诏令第十七界、十八界会子永远行用，不再予以兑换，成为了可以无限期流通的纸币。纸币定期换界使用，不仅可以控制流通中纸币的数量，而且是很好的防止伪造、维持纸币信誉的一种手段。纸币流通使用期限越来越长，甚至最后取消了纸币换界流通使用的规定，纸币图案文字多年不变，纸币防伪性能大大下降，并且换界时检验真伪收缴伪钞的防伪措施也已难以实行，更使不法之徒可以放心大胆地制造、使用伪钞，伪钞犯罪怎能不会越来越猖獗呢？
2、执法不严，打击伪钞法令没有得到严格地贯彻落实。
宋代重视对伪造纸币犯罪活动的打击，加强了禁伪立法。初期拟定的律条对伪造者处罚较轻，收效甚微，后来不断加大了惩处力度，对伪造者处以死刑的严厉惩罚。但即便如此，为何依然起不到威慑作用，伪钞犯罪活动仍日益猖獗呢？笔者以为，执法不严，打击伪钞法令没有得到很好地贯彻落实是一个重要的原因。下面引述史籍所载宋代三起假钞案子的处理结果为例，说明宋代尽管一再声称要严办伪钞犯罪，但一旦案发，却又不能依法办理。例一，《宋会要辑稿》刑法六之三七记载，南宋孝宗时一位叫薛千虎的中级武官，用锡板印制假钞，后来被大理寺发现并逮捕，按照法律规定“当重杖虎死 。以千虎尝立战功，特贷之”。孝宗乾道七年（1171年）“正月二十一日诏：武翼郎、閤门祗候、建康府屯驻官薛千虎特贷命，追毁出身以来文字，除名勒停，送连州编管”。例二，《朱文公文集》卷一九、二二记载，台州知州唐仲友威逼利诱假钞犯蒋辉，为他雕刻了新币钞版，并伪造了花押和印章，然后伙同多人伪造了2600多张假币。淳熙九年（1182年），朱熹对唐仲友提出了弹劾，结果按律当斩的伪造纸币主谋唐仲友仅被免职了事，而蒋辉等人也“尽行释放”。例三，南宋罗大经《鹤林玉露》甲集卷四《制置用武臣》记载，公元1230年前后，原红袄起义军领袖李全割据山东，动员自己的军队狂印假钞，并持假钞在临近省份购买粮食和军火，“人莫能辨”，造成江南物价飞涨。值得注意的是，这三件假钞案的主角都没有被判处死刑。李全手握重兵，朝廷奈何不了他；唐仲友的姻亲是当朝宰相王淮，有高官庇护，官府杀不了他；薛千虎曾经立有战功，可以以战功抵罪，也不用受死。“伪造者所在有之，及其败获，又未尝正治其诛，故（会子）行用愈轻”○29。《宋会要辑稿》刑法二之一四五也有“今伪造有禁，刊之印文，编之敕令，非不严具，而愚民无知，抵冒自若。意者朝廷过于仁厚，前后犯禁之人，未必尽论如法”的记载。王迈《臞轩集》卷一《乙未馆职策》亦云，伪造纸币“一有败露，纳贿求免，不曰字画之不尽摹，则曰贯鎍不尽类，法当重戮，仅从末减，似此姑息，何以戢奸”。可见执法不严不是个别的现象，法律的严肃性荡然无存，如何能让普通百姓信服遵守，又如何能令犯罪分子忌惮畏惧呢？相反，只会更加鼓励了犯罪分子“踊跃”犯法，纸币伪造犯罪活动当然越来越严重了。
四、几点启示
两宋时期诞生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——交子。交子原为四川成都富户私下发行，至宋仁宗天圣元年(1023年)始决定将交子收归官办。此后二百五十多年间，两宋政府又先后发行了钱引、小钞、会子、关子等多种纸币。自从纸币出现以来，不法之徒制造假纸币的犯罪活动也就随之出现。两宋政府积极采取了各种形式的防伪治假措施，严格选用钞纸，增加防伪标识，改进印刷技术，不断提高纸币的防伪性能，增加纸币伪造的难度；加大对伪造纸币犯罪的打击力度，保持对制贩假币犯罪活动的高压威慑态势。其中不少措施直至今日仍为世界各国货币发行管理部门所沿用。考察研究宋代纸币的防伪治假措施，汲取其经验和教训，对做好当今的货币防伪治假工作仍然具有重要的指导和借鉴意义。
1、要持续不断地探索货币防伪的新办法，升级货币的防伪性能，不断提高流通货币防伪技术水平。我国货币印制工作起步较晚，虽然在人民币的设计、制版、印刷等方面投入了相当大的设备和技术力量，印制工艺和水平不断提高，但不可否认，人民币的设计印制防伪方面，诸如油墨、线条、水印、荧光纤维、安全线等防伪技术与世界先进水平相比仍有不少差距。而且随着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，原来认为高尖端的货币防伪技术很快就会“落伍”，失去其防伪功能。因此要高度重视防伪技术的更新升级工作，建立专门的研发队伍，加强人民币防伪技术的研发，持续不断地研究寻找货币防伪的新办法，在造纸、油墨等方面采用更先进的工艺和技术，提高人民币印制质量和防伪性能。对印钞用纸必须严加监管，抓好纸张制造的源头管理。加强对防伪技术的保密管理工作，将掌握防伪核心技术的人员由国家包养和监控起来，严密防止防伪核心技术外泄，延长防伪技术的使用寿命。要借鉴宋代纸币定期换界使用的经验，每隔5—6年就推出一套新版货币，更新采用最新的防伪技术，不断增加货币伪造的难度，不给犯罪分子任何可乘之机。
2、要严厉打击伪造货币不法犯罪活动。新中国成立以来，重视对伪造货币犯罪活动的打击，建立完善了反假货币相关法律法规。但总体感觉现行反假货币立法相对滞后，法律法规对伪造、贩卖、使用假币者的量刑标准相对偏低，惩治力度较弱，打击效果不明显。如我国法律没有明确使用一张假币就是犯罪行为，形成居民收藏假币、假币在居民中流转的局面。不断加大对伪造货币不法犯罪活动的惩处力度，增强对假币犯罪分子的威慑力。对假币犯罪活动的打击应与打击毒品犯罪活动一样对待，比照现行毒品犯罪案件中判处死刑的数量标准（即对走私、贩卖、运输、制造鸦片１千克以上，海洛因５０克以上或者其他毒品数量大的判处死刑），可以考虑对伪造、贩卖、使用假货币金额相当于鸦片１千克以上或海洛因50克以上的犯罪分子处以死刑。还要严格执法，不徇私情，坚决将反假货币各项相关法律法规贯彻落实到位，维护国家法律的严肃性，彻底断绝假币犯罪者的侥幸心理，增强国家法定货币的信誉。
3、要加强反假货币宣传，不断提高社会公众的反假意识和识别真伪能力。在重视传统反假货币宣传方式的同时，应不断探索创新反假货币宣传方式，可通过互联网、微博、微信等新媒体传播人民币的反假和防伪知识，加强反假、防假和打假的力度，并实现反假货币宣传常态化，注重发挥社会力量，形成群众性的反假货币群防群治网络，不断提高社会公众的反假意识和识别真伪能力。
注释：
○13李攸：《宋朝事实》卷一五《财用》，丛书集成本。
○14《宋史》食货下三。
○15《宋史》食货下三。
○16马端临：《文献通考》卷九《钱币考》，商务万有文库十通本。
○17李攸：《宋朝事实》卷一五《财用》，丛书集成本。
○18马端临：《文献通考》卷九《钱币考》，商务万有文库十通本。
○19谢深甫等：《庆元条法事类》卷二九《鉟凿钱宝》，中国书店“海王村古籍丛刊”影印本。
○20解缙等：《永乐大典》卷一四六二二《吏部条法》，中华书局影印本。
○21朱熹：《朱文公文集》卷二二《辞免进职奏状》，四部丛刊本。
○22徐松等辑《宋会要辑稿》职官七五，中华书局影印本。
○23《宋会要辑稿》刑法二之一四五。
○24洪迈：《容斋随笔》之《容斋三笔》卷十四《官会折阅》，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出版。
○25《续文献通考•钱币考》。
○26王迈：《臞轩集》卷一《乙未馆职策》，四库珍本初集本。
○27李焘：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二二○熙宁四年二月条，中华书局点校本。
○28《宋史》食货下三。
○29洪迈：《容斋随笔》之《容斋三笔》卷十四《官会折阅》，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出版。 | 
发表于 2014-12-21 10:20:0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