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能在艺与商之间平滑调整,张艺谋仍谨慎维护他纯粹的艺术家形象。游离于商业之外,他的品牌价值才有持续性。 【执导北京奥运会开幕式,是张艺谋品牌的一次爆炸式升值】 “有些人的评价我听了就觉得好笑:张艺谋充满铜臭气,《印象》不就是一个旅游演出,挣些银子吗?废话,你说得对,我们是有铜臭气,我们就是为旅游演出去的。要是导演清高得不得了,市场爱咋样咋样,那叫浪费人民的钱财,一个作品,过两天没有人看了,这样的艺术有人要吗?”王潮歌略带激动地说。 张艺谋本人不会把“铜臭气”当作一个不堪反驳的玩笑,他几乎从不走上具体的商业活动前台,而是谨慎选择合作伙伴,由他们来代言。 虽然他是印象公司董事会成员,但从不参与管理,李建光担任印象创意公司董事长,日常事务多由李建光与王潮歌和樊跃对接,李对张艺谋的原则是“尽量不打扰”。“比如说开一个新项目,或者有些非他出面不可的场合,这种情况下我才会找他。” 对投资人来说,把自己也投进去,是种痛苦,不过李没办法,“这个公司过去就没有管理者,实际上,找一个管理他们的人也很难。艺术家与别人合作,不一定有非常清楚的框架,感性的东西比较多,需要大量交流、磨合与理解。”在李的概念中,投资者靠投资增值赚钱,而艺术家多数靠智力和体力赚钱,“有时候他们也会动摇:自己赚钱好好的,干嘛要来掺和做公司?因此沟通要比投别的公司多好几倍。你弄一个生人在这里面管理,艺术家不适应,那个生人也不适应。” 与张艺谋搭档的艺术家,声名与成就往往和他有一段距离,同一项目,在他个人事业中所占的比重与搭档可能完全不同,这也帮助他从容跨界。 “通过《图兰朵》这事就能看出来,他会挑选伙伴,挑你的背景,你的专业,你过往的经历,还有很重要的一点,你对这个项目是不是够上心,够热情。”叶迅说。 他最稳定的搭档是张伟平,“二张”是中国电影界一对独特组合。冯小刚之于华谊兄弟,陈凯歌之于中影集团,虽然也都夹杂了个人情感,但不如张艺谋和制片人之间如此浓厚。两个大男人加起来过100岁了,偶尔还转悠着一起买衣服。电影从融资到发行,张伟平全包了,张艺谋仅需要做形象大使,如果他挨骂,张伟平还是那张还击的嘴。即使如此,张艺谋分得还是很清楚,张伟平没有参与他电影以外的任何项目,《印象》与《图兰朵》也是不同的团队。 陈维亚将张艺谋的状态称为“个体户”,他无组织,尽管名义上档案还在广西电影制片厂,有一个工作室,只有一个秘书。“我才受不了每天和上班一样坐一大堆人开会,弄得真跟企业家似的,那多累。”张艺谋说。 偶尔,他的创作理念也会给投资者出些小小的难题。 “作为投资人要信任导演,你对他不信任,最后我们俩没法合作,但如果只信任不去控制成本,最后项目也得砸,可能做到一半就没钱了。”叶迅说,“艺术家可能希望撒开了欢地做,拍成上下集的《图兰朵》才好,或者把鸟巢用多媒体全布置起来和观众互动,这时候你得告诉他:这创意太好了,没问题,可我就这么多钱,您要是说这么多钱能把这事儿干了,我同意。要是不行,那咱们再想个折中的方案。” 《千里走单骑》是插在三部古装动作大片中的奇怪音符,它就是张艺谋平衡商业与艺术的产物。 为营销这部电影,张伟平自称把“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,在丽江整个一个万人空巷的阵势,老高(高仓健)一生拍了220部电影,没见过样的场面,感动得老泪纵横”。但说到回报,就寒酸了。院线拿走60%票房,新画面还剩40%,3000多万元,张伟平才拿到1000多万,可他投了5000多万,还不算宣传费。 “我们为什么拍这部片?就是为了堵别人的嘴,别人不是说我们拍商业大片堕落了吗,就拍部文艺片,几千万堵一把嘴,中国有几个导演付得起这种堵嘴的代价?” 从张艺谋的角度不仅是堵嘴,那是他本人特别喜欢的剧本,注入了个人情怀,是他繁华过后创作情绪的一种释放。 “导演有文艺片情怀很正常,但问问文艺片在国内有几个赚钱的?有几个能打平的?”张伟平喝了一大口水,“这个问题上艺谋同志会让我们量力而行,他特别想过把瘾的时候,偶尔练把手,咱们作为投资人,商业片赚点,文艺片上赔点,支持一把,没问题。” 在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副院长陈少峰眼中,张艺谋是平衡大师,他始终既考虑艺术,也考虑观众、市场,还考虑别人的评价,处于贾樟柯和冯小刚之间的状态。“不仅是艺术方面的平衡,还有为人处事的平衡,他在声望不断上升时,始终保持务实低调的形象,没有咄咄逼人,说话做事很会拿捏分寸,无论是自我评价还是回应批评都比较得体。尽管争议巨大,他没有非常失败的作品。这最终形成综合效应,支撑他一直向前走,品牌不断放大。” “应该有N个张艺谋这样的导演,有10个也不算多,现在1个就太少了。”贾磊磊感叹,他们曾经做过一个研究,中国电影的豪华大制作最终都落到第五代手里了,“可以说‘第五代’在中国形成了一种话语霸权。谈到霸权有点儿批评的意思,但从另一个角度讲,霸权是市场形成的,张艺谋代表一个商业公信度,就是别人把钱给他人放心,他能够创造利润,为什么不给他呢?” 奥运之后,从“大师”到所谓的“国师”,张艺谋的才情是否会迷失在主旋律中? “我也不想证明还能干什么,其他事也大不过奥运会了,我不能再证明有三头六臂,让我上天摘星星,那不行,就这几个项目够忙的了。当然,任何人都可以对我有期望,希望我不断超越自己,比如奥斯卡什么的,但恰恰我自己不能这么想,否则非累死不可。”张艺谋缓缓地说。 的确,就算他未来能在影片中创造更浓烈的色彩,更精致的道具,所形成视觉冲击力也不会超过奥运会开幕式,那个他创造金碧辉煌的影像时代,又让他亲手终结了。 叶迅透露,张艺谋已有所改变,开始觉得最简单的就是最绚烂的,“他常和我们讲,中国戏剧最原始的就是一桌一椅,能把故事全都讲了,所以他准备在《图兰朵》中做减法。” 张艺谋颇为欣赏的李安导演,拍完《卧虎藏龙》后感慨良多,觉得过去一直是抬头往前,向山顶爬,尽量要东西,现在第一次觉得自己翻过山头,能从山峰往山下看,好像积累了一些东西。“人生就这么多,要懂得取舍。我开始试图去除自己的惯性,找出有效使用力道的方法。”李安寻找的力道如同中国武术,“一分松,一分功”,外表松了一环后,再往里面、往紧处练,如此层层而上。“我希望印证一点,当人能掌握一种情况后,就减一分紧张,增一分实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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