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沉邮市20年，戴解健相信：喜欢邮票只有入了迷，才能明白细水才长流的味道。
东方网3月6日消息：据《青年报》报道，在人头攒动的城隍庙有一方地下邮市。穿越众声喧哗的珠宝柜台，安静朴素的邮市里没有冰冷的玻璃隔绝装置，也没有旁敲侧击的柜员，一本本邮册束立在书架上，像等待久违的老友一般静候着有缘人。那里有一位慈眉善目的邮商大叔，邮友们都称他“老戴”。
经历了邮市20年的浮浮沉沉，老戴也曾被骗。就在去年底，曾从他那里盗走价值近百万元的邮票的盗窃犯被判十年有期徒刑。尽管如此，老戴坚持不肯装防盗装置：“人的品性也随这邮票。要是每张邮票都上锁，那跟外面的珠宝店也没什么区别了。”
真心·贪念
“我还以为交到了真心朋友。直到警察抓了现行，我都不愿意相信是他干的。”“我哪怕损失近百万元还能再挣回来，他输给了贪念，吃十年"官司"，比我还要划不来。”
“老戴”名叫戴解健，今年62岁，跟邮票打交道以前，他贩过服装、开过饭馆，挣下第一桶金后，浩瀚而神秘的邮票世界彻底迷住了他。
邮友相识不问出身，多半是从邮票背后的故事开始结缘。在老戴的铁杆邮友中，有玩了大半辈子珍邮、抱憾无人可传的老藏家，也有爱好中国题材的外国友人，邮票投资热的兴起，还让不少钻研纪念版特种邮票的白领成为了老戴的忘年交。
回忆起一年前价值百万元的邮品被盗事件，老戴笑呵呵的脸上露出几分沉重：“认识三个多月，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我，我还以为交到了真心朋友。直到警察抓了现行，我都不愿意相信是他干的。”
去年1月份，一个自称是飞行员大队长的男子慕名来到了老戴的邮社，相识之初，老戴见对方专程从无锡赶来淘邮票，谈吐中对历史、生肖题材也颇有见地，邮友之间很快就产生了亲切感。
每次来访，老戴都会被“大队长”提醒“该涨价了”：“外面的行情比您这里的贵多了，我跑过那么多邮社，只有您这家的价钱比报纸上的参考价还低。”
一来二去，“大队长”很快就能自由进出老戴的邮册书架房间，只要他打声招呼：“老戴，给我看看清代大龙的邮票吧。”老戴便憨厚一笑，文绉绉地道出一句：“都是朋友，进来看看又何妨？”
事后，老戴回想起来，懊恼自己分身乏术：“积攒了大半辈子，少说也有几万张邮票，每天过来找我验品相、打听行情的人太多了，社里究竟有多少张邮票我自己也记不清。”
去年2月份，邮社里一套无齿宽边的梅兰芳邮票不见了，这是一个客人从老戴那里下了单准备取走的，老戴急坏了：“客人付了定金，邮票就不再属于我，按规矩，落子无悔，我就得替人家好好看管。现在倒好，要不是有人要买，我都不知道不见了。”
情急之下，老戴只好一遍遍翻看邮社里的摄像头，不断摇头叹气：“出事以前，几乎就拿它当摆设。没想到啊没想到，大衣的口袋、香烟盒子都被他拿来当道具。”
原来，“大队长”跟老戴熟悉以后，每次来邮社必定会穿一件满是口袋的大衣，去书架处看邮票，身边也会放一盒香烟。老戴忙着招呼其他邮友的时候，“大队长”早已记下看中的邮票在哪本邮册，用镊子夹走邮票，再用香烟盒做遮挡，抄进大衣口袋，再若无其事地归还邮册。
清点下来，老戴发现不见的还有清代大龙等，“700多张啊！我不炒房不炒股，它们可是我一辈子的宝贝！”
老戴忘不了“大队长”被捕的那天：“那天他过来又偷了十几张，警察抓到他的时候，他蹲在地上，一连对着我说了好几声对不起。”
很快，老戴邮票被盗的事情就传到了圈子里的“老法师”那里：“上海就老戴家的东西最多，你们别看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，宝贝被偷，他肯定比谁都难过。”
盗窃案被移送到黄浦区法院后，“大队长”的家人哭着找到老戴寻求原谅。望着那幅老花镜后的眼睛里泪水涟涟，满头白发的老戴恨不得抱着“大队长”的老父亲痛哭。旁人还以为爱邮成痴的老戴追回了邮票，激动落泪。
前段时间，法院判处“大队长”有期徒刑。老戴这才讪讪地告诉青年报记者：“出事的时候，他的女儿才两个月大，37岁的人才刚结婚生子。我是想到他这一进去，事业、家庭等于全没了。我哪怕损失近百万元还能再挣回来，他输给了贪念，吃十年"官司"，比我还要划不来。”
入迷·叹息
“不懂行的人觉得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片价值百万元简直不可思议，其实，邮票就是中国的名片。”“邮市大流通，要想不上当，凭的是摸过几万张邮票、看过几万张邮票的眼力和手感。”
一阵伤心过后，老戴又恢复了以往的笑容满面。遇到邮友想看邮票的时候，老戴明知对方不是真心要买，除了故作严肃地提醒一句：“我这里添过摄像头的啊。”还是立马乐呵呵地来者不拒：“难得遇到懂的人。喜欢邮票的人只有入了迷，才能明白细水才长流的味道。”
近几年，老戴也遇到过不少让他哭笑不得的邮友。上个月，一对兄弟从河南专程赶来上海：“老戴，我们在网上买到一张《祖国山河一片红》，花了2000元钱呢，别人说放个半年能值1万元。帮我们看看吧。”老戴轻叹一口气，只好戴上老花镜，头也不抬地咕哝着：“真的要值80万元呢。”两兄弟看着老人认真端详的样子，以为有戏，老戴头一抬：“恭喜你们！”两兄弟四眼放光，立刻伸长了脖子。老戴强忍笑意：“可惜是假的，纸张手感都不对啊，放在马路边也不会有人捡，回去学点历史再来玩邮票吧，还没入门就想着投资挣钱？”两兄弟眼中的光芒立刻黯淡，又不死心地追问：“仿得很像啊，假的也能卖几个钱吧。”这下，老戴不高兴了：“假的就是假的，怎么还能拿出去糊弄人，快扔了！”
集邮道路上，有的人摔过跟头后怨天尤人，从此把邮票从投资对象中剔除；有的人不舍得那些暗藏在纸片世界里的奥妙，一遍又一遍地赏析邮票背后的雕版工艺、时代故事，把吃过的那些亏当作了“交学费”。
积累了多年的经验，老戴相信验品相时还是要凭第一眼感觉：“集邮本来就是民间收藏，一张邮票今天在这个藏家手里，说不定过几年就会被下家收走。邮市大流通，要想不上当，凭的是摸过几万张邮票、看过几万张邮票的眼力和手感，还有就是资深玩家对邮票的悟性了。”
1996年，邮票市场迎来了升值旺季，那一年，老戴刚进邮市：“一下被骗掉10万元钱，差点血本无归。”当时，老戴酷爱一套梅兰芳的邮票，打听到一个上家愿意以10万元出售，老戴跟着上家来到南京路上的一家咖啡馆：“出了咖啡馆，我再拿出来一看，知道看走了眼，都是假的，分文不值。”自此以后，老戴每逢上门收购都要求一定要在亮堂堂的地方，一旦相中，抛出价位后从不反悔：“集的不仅是邮，还得讲究君子协议不是吗？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。”
在老戴的忘年交里面，也会遇到很多心态纠结的客人：“他们既想收藏，也想拿来投资。收邮票的过程就跟当下买房者的心态差不多。”老戴的客人中，有一位来自甘肃的客人，每年到上海出差，他都会想办法挤出时间在老戴的邮社待上半天。钟爱纪念版特种邮票的他在今年年初集全了十二生肖72张，对老戴诉苦说：“过程太痛苦了。那张雕版的猴票，简直让我爱恨交加。”老戴又是赞许又是无奈地说：“都有这个过程。”
30多年前，一张雕版的猴票面值80分。老戴很怀念在那个电话稀有、大众通讯全靠书信的年代，邮票消耗很快，一些设计精美的邮票凝结了国画大师的心血，即便信销过，还是会被有心人收藏起来：“那个年代的人远远不像现在，微信、微博随时都能联系，玩的东西多到让你没法静下心来。我们那时候，透过邮票欣赏大师黄永玉的作品就能看上很久。”
30多年时间里，这张单枚的猴票价格已经飙升到了1万元，老戴也听到过无数人的叹息：“早点买就好了。当初30元的时候我嫌贵，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工资；如今涨到1万元，我已经望尘莫及。集了这么多年，现在就差这一张，我就能集全所有生肖。它就像房价一样，永远跑在我们的心理价位前。”
听到这样爱恨交加的心得，老戴很感慨：“他们是真心喜欢。不懂行的人觉得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片价值百万元简直不可思议，其实，邮票就是中国的名片。”
文化·时髦
“我一直跟我女儿讲，你在外企上班，但老爸挣得比你多得多了。邮票跟国外的包包和化妆品不一样，它有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文化。”
除了待在邮社，老戴外出的时间不是上门收购就是去拍卖行：“每年都会去一趟香港和英国，国外倒流回来的邮票也是我收藏的一大渠道。”
1949年之前，国内不少珍邮随着主人颠沛流离奔赴海外。当年的主人而今大多已是垂垂老矣，曾经陪伴他们跨洋过海的珍邮到了子女手中，一句“不喜欢”让它们得以有机会进入拍卖行改名换姓。就在去年，老戴在香港拍到了一枚《天安门城楼放光芒》：“是海外的一个华人卖家，老父亲过世了，儿子没有集邮的习惯，就拿出来卖掉了。”
老戴说不想等自己百年以后，让子女再做这样的事情。他唯一的女儿自小跟邮票无缘，长大以后和大多数城市女孩一样，喜欢闪闪亮亮的时髦东西，消费习惯崇尚越新越好。站在青年报记者面前的老戴穿着朴素，午休时间也只是从食堂里打来一份7元钱的盒饭：“我一直跟我女儿讲，你在外企上班，但老爸挣得比你多得多了。邮票跟国外的包包和化妆品不一样，它有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文化。”
浮躁·雅量
“一枚邮票几经其手，最终还是会遇到真正懂它的有缘人。经历了邮市的浮浮沉沉，我相信只有吃得起亏才能有好心态。”“人的品性也随这邮票，毕竟还是假的少，真的多。要是每张邮票都上锁，那跟外面的珠宝店也没什么区别了。”
和一些满心渴望后继有人的老藏家不太一样，老戴意识到女儿“说什么也不喜欢”之后，悻悻作罢：“在我百年之前。我也只好全部把它们都卖掉。”接着，老戴又乐呵呵地带起了徒弟，招了两个大学生开起了邮社网店：“电脑那些高科技的东西我是不在行，不过有年轻人愿意跟着我学也是好事情。”
80后网店工作人员小于在进邮社之前学的是西餐管理，她告诉记者：“老戴就像我们的父亲一样，手把手地带教我们这几个徒弟。集邮的奥妙在于，不管你以前干的是什么工作，不管你经济状况如何，只要邮票还在发行，只要你是真心喜欢邮票，就会有收获。”
当然，老戴也会遇上爱邮、惜邮之人。他们大多跟老戴一样，不讲究穿戴，看到追捧名包的时髦人士往往面露鄙夷：“这些国外的包包能和邮票比吗？LV才多少年历史？世界上最早的一张邮票是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黑便士邮票，这些动不动就要上万元的包包能跟邮票比吗？邮票里面多的是故事呢！”
老戴翻看着一张张老邮票，花甲之年的他眼神中依然流露出新奇与渴望：“听说北京和南京已经成立了邮市交易平台，相信上海很快也会成立规范的交易平台。这么一来，大家在邮市里都能光明正大地做交易。”
工艺越来越发达，邮票发行的趋势注定了票面会越来越好看。可老戴却说：“我还是喜欢那些老邮票，有岁月的味道。”
时代的变迁，注定了这样单纯的痴迷只能停留在老戴那一辈玩家的记忆里：“我见过身边的人炒认购证一夜暴富，也见过有人在股市里倾家荡产。现在的投资渠道还有炒黄金、炒期货，只是在这个投资泡沫的年代，再没有第二样实物能像邮票这样，让你除了挣钱之外，别忘了还有情操这样东西。”
周遭的人谈论的话题越来越单一，房价、股指、车牌，这些都让老戴感到乏味。只有在那一张张泛黄的邮票里，老戴才能找到一丝清静：“闲下来的时候，我就会让那些跟我相熟的年轻邮友多翻翻邮报，学些专业知识。”
很可惜，老戴耳朵里听到的抱怨依然有增无减：“每年新发行的邮票，消耗的速度越来越慢，一些好的题材，几乎是发行多少就收藏多少。没有消耗就意味着升值缓慢。一些心急的爱好者等不及的要出手，抱怨时代不济的大有人能在。谁叫现在的人已经不高兴写信了呢？没有实际产生的旧票，我们到哪里去炒题材啊？”
这样的声音在新晋爱好者中比比皆是。刚入邮市没几年的他们往往以新票、信销票、实寄封这类真正具有邮政价值的品种作为收藏目标。有时候，邮政部门为了满足集邮者的要求，先行把邮票盖戳，再低价卖给集邮者。
每每遇到新手求救，老戴只好用自己以邮养邮的经验耐心鼓励：“尽管盖销票的品相要远远好于信销票，而且还有背胶，但是盖销票纯粹是处于商业目的而产生的，因此只能作为集邮初级阶段的普及品。”
其实，老戴更愿意跟他们讲讲投资常识以外的心得：“一枚邮票几经其手，最终还是会遇到真正懂它的有缘人。经历了邮市的浮浮沉沉，我相信只有吃得起亏才能有好心态。年轻人要相信，心态好才能过得好。”
老戴的邮社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。在添了几个摄像头后，老戴坚持不肯再装防盗装置：“来我这儿的都是朋友托朋友介绍来的，藏得那么紧反倒显得自己没雅量。人的品性也随这邮票，毕竟还是假的少，真的多。再说了，开邮社也是交朋友，要是每张邮票都上锁，那跟外面的珠宝店也没什么区别了。”
发表于 2014-3-6 20:02:00
